雖說是和顧誠哲商量好了，但蘇婉清吃飯時總有些心不在焉，擔心出現什麽狀況。在她看來，蘇母是個比較溫和的性子，若是被她撞見顧誠哲和程萱雅在一起，說不得心裏會怎麽想了。蘇母心細，見蘇婉清總是垂著頭，說話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，便動手替她夾了些菜，道：“你好不容易回來了，喜歡便多吃些。等到你嫁去了京城，就是想吃也吃不到了。”

蘇婉清聞言撒嬌道：“不是還有娘親陪著我嗎？到時候我想吃什麽，娘親可不能拒絕我。”

蘇母看著女兒的模樣，無奈笑了，道：“娘親哪能一直陪著你呢？你嫁人了，就該有自己的生活，娘到時候還是得回家的。”

蘇婉清的打算本來就是讓蘇母和蘇父和離，壓根就沒想再讓她回去。她聽蘇母這麽說，便笑而不語了。到了快結賬的時候，蘇婉清見蘇母已經吃得差不多了，怕去大廳停留過久正巧碰見顧誠哲他們。便對蘇母道：“娘親，你先吃著等等我。我去結賬。”

蘇母不疑有他，答應下來。蘇婉清一出包間門，直奔顧誠哲那間。見兩人端坐吃著飯菜，松了口氣，在門口低聲道：“表哥，你出來一下。我有事同你說。”

顧誠哲聞言立刻放了筷子，走到門口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
蘇婉清看了一眼在裏面的程萱雅，把聲音放得更低，道：“我和我娘親已經吃好了，打算出門結賬了。表哥你這會兒應該不會下去吧？我怕等會兒迎面碰上說不清，所以提前過來跟你打聲招呼。”

顧誠哲看著她，搖了搖頭，道：“你等等我。”進去同程萱雅說了些什麽，又走出來站到蘇婉清面前，道：“走吧。”

“啊？”蘇婉清弄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。

“我已經跟程小姐告別了。你們下午要去做什麽，我陪你們一起？”見蘇婉清還是一副疑惑的模樣，遂大步流星超前走去。正好這時候蘇母也吃好了，看到顧誠哲，她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，但隨即高興起來，道：“世子如何也在？我和清清出來逛逛街，順便在這裏用飯。”

蘇婉清連忙走上前去解釋道：“表哥在這裏和朋友用飯，正巧碰見了。”

顧誠哲道：“姨母叫我誠哲就好，不必如此見外。況且，我和清清馬上就要成親了，本來也是一家人。”他本性對人疏離，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已經是很好了。蘇婉清點點頭，道：“娘親，咱們下樓去吧。”

顧誠哲乖覺地把錢付了，跟在二人身後，詢問還有什麽要買的。蘇母道：“誠哲，你來了也好。我這兩日想著你和清清就要成親了，所以帶著她看看有什麽什麽首飾可買的。你眼光好，幫著參考參考。”蘇母其實一直想問顧誠哲關於成親的事情，奈何顧誠哲不主動提起，她也不好顯得太心急。但是自家女兒的終身大事，她始終放心不下的。

顧誠哲走在蘇母身側，眼睛看向蘇婉清道：“是我疏忽了。這陣子有些忙碌，便把這件事擱置了。表妹喜歡什麽樣的？我已經寫信回京向我母親稟告了此事，母親非常高興，已經忙著在替清清準備了。若是這邊有合適的，咱們也準備一些。就是勞姨母費心了，幫著表妹多挑選一些，錢都由我來付。”

蘇母一聽，一邊想要推拒，一邊又替女兒高興，笑容浮上了嘴角，道：“這倒不必，清清出嫁，我這個做娘的肯定得替她置辦，這是我為人母親的心意。”她還想說什麽，但見女兒在一旁，把話咽了下去。蘇母拉著兩人進了上午那間鋪子，下定決心要把東西買下來，蘇婉清不肯，但蘇母堅持。一進去就讓掌櫃把之前那套首飾捧出來，道：“誠哲，你幫著姨母看看，這套怎麽樣？我看著配清清挺好的。”

顧誠哲仔細打量了一下，道：“的確是好。不如表妹戴上試試？”

蘇婉清根本不想浪費這個錢，粗略看了一眼便道：“我不喜歡這個，走吧，咱們再看看。”又拉過蘇母背過身說道：“娘親，若是真心疼我，便折現給我便是。”

蘇母卻執意不肯，為了一份非要補償女兒的心思。她對掌櫃說道：“勞煩掌櫃給我包起來罷，我就要這個。”掌櫃立刻笑逐顏開道：“好嘞，客官。便說您有眼光，這可是上等貨，輕易都不拿出來的。”他手腳麻利用錦盒把一套首飾裝好了，蘇母拿出銀票來，卻被告知不用付錢。

“掌櫃這是何意？”

掌櫃看了一眼顧誠哲道：“夫人您怎麽不早說呢？這位可是咱們的東家，東家來買東西，肯定是不用付錢的。”他指了指顧誠哲。這下蘇母和蘇婉清都吃驚了，只知道顧誠哲少年英武，何曾知曉他竟然還在外經營生意，還在這個小地方都有分號。蘇母指著錦盒不敢置信地問道：“誠哲，你是這家的東家？”

“讓姨母見笑了。之前試著經營了一些生意，後來日益壯大，這底下人也多不認識我。還都虧了咱們全國通用的印章這才認出來。若是早知曉姨母在采買這些，我一早便陪同過來了，原是我的不是。這套首飾我看著也很稱表妹，便留下吧。”說完又讓掌櫃拿了另外幾樣珠寶出來，都是收藏在內室，專門給貴客的。蘇母一瞧，都是流光溢彩的上品，暗自心驚。心想這京城候府的氣度果真不同，清清這下也算是找到一個好歸宿了。目前看來顧誠哲對於清清來說還算大方和愛護，看著顧誠哲不由地多了幾分好感。但一想到家中老小，又皺起眉頭來，不知道顧誠哲以後願不願意為了清清幫扶娘家。

顧誠哲眼睛也不眨便叫掌櫃把這些東西都包起來，自己雙手提滿了。待出了門，問蘇婉清道：“可還有什麽想買的？下午一並陪你。”

蘇婉清扯了扯嘴角道：“沒什麽想買的了。本就是娘親堅持要買，我出來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麽生意可做。”蘇母為了給這對小兒女留夠空間，故意走在前面不想打擾兩人。回頭見兩人腦袋湊在一起，顧誠哲的眉梢柔和帶著淡淡笑容，心中欣慰了不少，暫時把私心雜念都放一邊。

“走了大半日我也累了。誠哲，姨母便麻煩你下午陪著清清逛一逛吧，我先回去休息了。”蘇母道。

顧誠哲把自己的馬車讓給了蘇母，然後帶著蘇婉清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。蘇婉清看看顧誠哲手中的東西，道：“要不然，退了吧？不能讓你破費。娘親說要買的時候我就不讚同，這些東西都是擺設，不實用。”

“又不花你的錢，給你的，你便拿著，啰嗦什麽。說罷，還想買什麽？你們女孩子，不是最喜歡胭脂水粉和釵環衣裙了嗎？不如去逛逛。”

“顧誠哲，看不出來你對女孩還挺了解的。”是不是上午陪著程萱雅在逛這些店？但是這句話沒說出來，若是她問出口，豈不是怪怪的顯得自己在質問他了？蘇婉清移開目光，道：“表哥有什麽想去的地方，我可以充當向導。”

“蘇婉清，你在跟我置氣嗎？忘了你和你娘的未來還捏在我手上了？”顧誠哲語氣變得有些冷，問道。

好像很久沒聽到他這般語氣了。蘇婉清心口一窒，頓時覺得鼻頭一酸，有些委屈的情緒浮上來，但顧誠哲說得有什麽錯？她有求於他，這是明擺著的事。但是她總以為有些情分在的，忘記了顧誠哲最初厭惡她至死的模樣。蘇婉清收拾好情緒，臉上帶著笑容，道：“表哥，我不過同你開玩笑而已，怎麽能說事置氣呢？以後若是表哥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，盡管告訴我，我立刻改正。”能屈能伸才是我蘇婉清。

顧誠哲聽著她的回答，臉色陰沈了一瞬，就在蘇婉清以為他要發作之時，顧誠哲卻忽然收住了情緒，道：“你知道就好。所以我叫你怎麽做，你就得怎麽做，乖乖聽話就好。否則，我也不知道若是我一個不高興會做出什麽事來。懂了嗎？”最後三個字，搭配他冷冷一笑，蘇婉清覺得身後陰風陣陣，連忙點頭應是。

果然人不能太矯情，太矯情就會被毒打，分分鐘教做人。她如今是人在屋檐下，不得不低頭，罷了罷了。顧誠哲疾步向前行去，道：“走，去胭脂鋪。”

胭脂鋪的顧客大都是女子，乍然進來一個俊俏的男子，很難不吸引旁人的目光。鋪子裏安靜了一瞬，但見到男子身後還跟著一個女子的時候，眾人心中難免失落，但眼睛餘光註意著兩人的一舉一動。只見男子先進去問了掌櫃推薦，再低聲詢問女子。

可以說是十分溫柔貼心了。眾人暗自羨慕嫉妒，這女子可真是好命。

但當事人蘇婉清顯然有些受不住。她在京城時因為是寄住，極少要求些什麽，但姨母心疼她，總是主動挑選一些胭脂水粉來送給她。蘇婉清不大出門，用的時候極少。顧誠哲問她哪種喜歡，她有些傻眼，看了看一時間也說不上來，楞楞地瞧著顧誠哲。顧誠哲倒是有些無奈了，不知是被氣得還是笑得，他拉著她在一側坐下來，道：“伸手。”

蘇婉清不明所以，伸出手去。顧誠哲將每一塊都挑了一些出來，抹在蘇婉清手背上，道：“你看看，哪個顏色更喜歡？更襯你的膚色？”

迎著他認真的目光，蘇婉清有些慌亂，隨便指了一個顏色，道：“就這個吧。”顧誠哲看了她說的這個顏色，道：“這個好看是好看，但是我覺得旁邊這個顏色更適合你。你覺得呢？”

“嗯，你說了算吧。反正我也不常用。”蘇婉清道。

顧誠哲沒說話，但蘇婉清感覺得到他在打量自己。“那就兩種都要。你以後總要打扮的，出席些重要的場合，莫非還打算這麽素面朝天的一輩子了？”顧誠哲沈默了一會兒，開口說道。

蘇婉清心說自己倒也沒什麽重要場合需要出席的，只是不想和顧誠哲爭辯。好在他沒多計較，拿上幾樣試色的研制，去了櫃臺。很快就帶著包裝好的顏值過來了，道：“按照你的膚色，讓店裏給你配了一套。你拿著先試用著，看看效果。另外還加了一些養膚的珍珠粉、面油，我看我母親給你買的已經快用盡了，先備著吧。”

“嗯，謝謝表哥。”

“不必客氣。既然咱們做戲，便要逼真一些。排面還是要有的，你說是吧，表妹？”

“表哥說的是。”蘇婉清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一種和顧誠哲和平相處的法子，就是順著他的話說。只要不觸犯她的利益，都不反駁就是了。

“走，咱們去下一個地方。”顧誠哲大步流星。

這一天下來顧誠哲大概覺得沒什麽，但是蘇婉清走下來是腿都酸了。一回府她就癱在床上，什麽都不想做了，又叫了丫鬟替她打了水來泡腳。買來的東西暫時放在一邊，沒勁拆。迷迷糊糊地竟然睡了過去，醒過來的時候覺察到有人在替她捏腳，蘇婉清懶懶地嘆了一聲，心說這力道不輕不重的剛剛好，這到底是哪個懂事的丫頭來著。睜開眼一瞧，差點魂飛魄散。那半蹲著認真捏腳的人竟然是顧誠哲。他這是抽哪門子風？

“咚”的一聲，因為太慌亂，腳重重踩在盆底。顧誠哲沒留神，洗腳水濺在他臉上和身上。蘇婉清看見他的臉唰地一下就黑了。“蘇！婉！清！”顧誠哲咬牙切齒。

蘇婉清再不敢造作了，小心翼翼地跨出腳盆來，穿上軟底鞋去拉顧誠哲。拉不動，她有些不知所措。顧誠哲半蹲著，依舊維持著方才的姿勢，從背後看過去仿佛是在對著這一盆洗腳水虔誠地思考著人生的意義。蘇婉清慌了，萬一他思索出來人生的意義就是殺了她蘇婉清滅口怎麽辦？她試探著拍了拍顧誠哲的背，聲音都發顫了，“表哥，對不起，我沒想到你突然進來了，還給我那什麽。我剛剛就是太慌了，對不起，對不起。”

顧誠哲仿佛這時才回過神來一般，默默看了蘇婉清一眼。這一眼，三分殺氣，七分怒氣，看得蘇婉清後退了幾步，道：“表哥，你冷靜一點，深呼吸！我真的不是故意的！”她極力為自己辯駁著，簡直下一秒就要猛女落淚了。

“蘇婉清，可真有你的。你不會是在報覆我吧？”

“絕對沒有，表哥你千萬不要誤會。我還指望著表哥呢，表哥你是知道的。我就算是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啊！”

“那你的意思是你有過這個心了？”

“沒有沒有，表哥，你怎麽能給我挖坑呢？我這麽善良的人，怎麽會產生那樣的想法？表哥對我這麽好，又是給我買東西又是解救我的，我怎麽會這麽想呢。表哥，我替你擦擦吧。”蘇婉清感覺自己是越描越黑。她掏出自己的手帕來，小心翼翼地替他擦著臉上的水。雖然已經幹了，但是她還是擦得很仔細很仔細，仿佛顧誠哲的臉上有一片汪洋大海。

終於，顧誠哲受不了她拙劣的演技了，伸出手無情地擋住了她，道：“行了。去給我打水了，我要洗臉。你親自打。”

“好，表哥，你等著我這就去。”蘇婉清一路小跑著出去，又一路踏著重重的步伐回來，因為手裏端著水，跑不動了。“表哥，熱水來了。廚房剛燒的，你快洗吧。”

“我自己洗？”

蘇婉清會意過來，但仍有些躊躇，道：“表哥的面巾在哪裏？我讓人去取過來。”

“用你的。”

蘇婉清無法，只得取了自己的面巾過來在熱水中擰幹。她倒是不嫌棄顧誠哲，他細皮嫩肉的看起來幹凈得很，就怕顧誠哲自己不喜，到時候自己好心辦壞事就麻煩了。這給人洗臉的差事她還沒幹過，在顧誠哲臉上比劃了兩下，一狠心，奔著他的鼻子迎面抹上去了。“蘇婉清，你想把我給捂死是不是？”顧誠哲說道。

“表哥，你千萬不要誤會。我那是沒經驗，沒給別人洗過臉。那這樣呢？你覺得舒服些了麽？”蘇婉清及時調整了方式，放輕了力道，這下顧誠哲滿意了。待給顧誠哲洗完臉，蘇婉清拿著面巾放在盆裏的時候，赫然發現蘇母靜靜站在門口，已經不知道圍觀了多久。

大型社會性死亡現場。蘇婉清雖然沒做啥虧心事，但臉卻嗖地一下就紅了。她訥訥道：“娘親，你來了怎麽也不出聲。”

“我見你們倆感情這麽好，不忍心打擾。沒妨礙到你們吧？”

顧誠哲十分淡然道：“讓姨母見笑了。清清說今日累了一天了，非要親自給我洗臉，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。清清以後力度要小點才好，不然我可有些承受不住。”

這話就十分暧昧了，仿佛是蘇婉清上趕著倒貼似的。蘇婉清面色更紅，見顧誠哲眼中隱隱威脅之意，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夠反駁，否則又把自己忍辱負重做的事給抹殺了。“唔，娘親這個時候來是有什麽事嗎？”

蘇母道：“過來看看你。聽丫鬟說你又沒用飯，可是哪裏不舒服？”

“沒有，娘親。就是今天逛了一天有些累了，所以懶得動。我一會兒再去吃。”

顧誠哲適時插進話來道：“便是看你沒去吃飯，叫廚房做了兩道你喜歡的。已經給你送過來了。”他指了指桌上，蘇婉清這才註意到桌上放著一個裝飯菜的提籃。

蘇母見了笑容更盛，道：“好好好，你們倆感情好我也就放心了。”

蘇婉清默然看著蘇母一臉滿意地離開。顧誠哲道：“別看了。快吃吧。吃完了，我還有話跟你說。”

“哦。”蘇婉清把飯菜拿出來快速地吃了。顧誠哲道：“關於程萱雅，我想你有些誤會。”

蘇婉清聽到“程萱雅”的名字，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。她原是沒什麽資格過問這些事情的，或者說她有意要避開這件事情。“表哥不用向我說明什麽。”

顧誠哲卻又談了一口氣，慢慢道：“我本來是不想跟你說太多的，但是現在有件事情要你配合，不得不把實情告訴你。程萱雅的父親，也就是知府大人，涉及了一宗貪腐案。去年洪澇之時，朝廷撥下來一筆賑災款，但這筆賑災款並未用在實處。所以這次名義上是為了陪同你回家，實則我也是公幹，帶著任務過來的。待回去後，是要取向聖上覆命的。但是程萱雅卻主動向我檢舉了她爹，雖然她不知道我的真實目的，但是憑著我世子的身份，她認為這樣可以讓她爹受到應有的懲罰。所以她提出要把證據交給我。”

蘇婉清道：“程萱雅為什麽要這麽做？那可是她親爹。就算是犯了案，也不至於要到大義滅親的程度吧。”

“她說是因為見不得百姓受苦，她爹的行為她看不下去，所以暗中搜集了證據想要檢舉她爹。”

這個程萱雅可真是個狠人。這麽說她是為了正義？這樣一來也可以解釋為什麽書中後來顧誠哲帶回了程萱雅，並執意要娶她進門了。這個女子，真的不是一般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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